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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湾书屋 > 夫君又掉马甲了 > 第131章 初心
 
一个时辰后, 太医院内。

非心缓缓睁眼,入眼模糊,竟分不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不料转眸一看, 竟是小姑娘的面容闯入眼帘。

吓得他立刻起身, 抱着被褥退到角落里。

“终于醒了!”

小姑娘嘀咕着, 似乎松了口气, 这才饮下手里这杯冷茶。

他观望着四周, 周身氤氲着浓重的药草苦辛味道,陈设簸箕皆晾晒着药草, 不乏红泥小火炉正煮着汤药, 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里是宫里太医院, 真是的!幸亏你遇见了我,背着你不知敲了多少宫门才终于找到人,指路这边是太医院,再加上我这旷世轻功, 否则你小命不保。”

非心缓过神来,立刻拂开衣袖, 寸关尺的毒血隐下,可见是压制住了毒性。

随即他注意到小姑娘身上衣裳的血渍, 尽数染在她精美蜀绣花印上, 红斗篷也多了几分血花晕染,头发微乱下,尽显狼狈。

落到此处, 他瞥向别处,嗫嚅道:“谢谢。”

小姑娘稍愣,怎么说句感谢都这么别扭

她忍不住耸了耸肩, 将汤药递给他。

“你这小”

本来想说小太监的,可突然觉着这么说好像不太好,转口还是说道:“你这小孩,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非心稍显无奈,“你明明看起来比我小,还敢说我小孩。”

“这可不一定。”小姑娘坐到床前,双手覆在身前,“我庚子年十月生的。”

非心忍不住一笑,吹着汤药的热气,“不巧,我是戊戌年五月生的,比你足足大了两年五个月,你得叫我哥哥。”

“你!哥哥?”小姑娘一时语塞,“那你叫什么?”

倏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眸光暗了下来,沉声道:“非心”

“非心?”小姑娘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这名怎么有点不太吉利,非心,非心哥哥?非心哥哥,是这样吗?”

说着,小姑娘凑近着他,从第一眼开始就觉着他这双眼睛与常人不太一样,竟然是琥珀的瞳色,而且眼尾有颗痣,仔细一闻,身上还有药香。

非心下意识地往后仰,攥紧了被褥,这几句唤声让他有些意外,似乎闻到若有若无的香火味。

他连忙将药一饮而尽,苦的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快下去!”

小姑娘扯了下嘴角,反应过来颇有点不好意思,随即悻悻地下了床,眸光落到他脖颈上的纱布,问道:

“你怎么小小年纪,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语中的,他别过头去,周身萦绕瞬间冷了下来。

末了,他冷声道:“与你无关。”

小姑娘一怔,还真是嘴硬

无奈之下,她慢悠悠地走去茶案,沏了杯茶,袅袅热气萦绕在侧,氤氲着茶香,他忍不住捧着茶杯暖手。

长舒一气道:“我娘说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要好好活下去,佛祖也只能助你轮回到下一世,可那也不是原来的自己!”

难怪闻到熟悉的香火味,想来她家里有人信佛,如今想来,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几日在葬礼上闻到的香火沉香实在是令人心悸。

思及此,他打量着她,“出身不凡,自然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此言隐含之意,多了几分讽刺轻蔑,奈何她似乎没听出来,笑道:“好说好说,那是我祖辈和我爹积攒下来的功业,和我其实没多大关系,只是幸运当了他们的子孙,等将来我立了军功,当了将军那才有资格。”

说着,给她递了杯茶。

非心稍愣,这家伙莫不是听不出这言外之意。

小姑娘收拾着自己的红斗篷,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血渍拭去,转眸看向他,继而道:“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我听说,你们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还有笔丰厚的酬劳,到时说不定还可以寻个宜居的地方安定下来,像我将来,要是打不动了估计也跟我外祖一样回乡镇颐养天年才好。”

“啊?”

非心眉眼一挑,似乎料到什么,忍不住冷哼一声,看来这家伙是拿他当成宫里的太监了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只见她静不下来,饶有兴趣地向他展示新学的武功,一手摘下常青叶,凝着内力朝木梁掷去,仅是须臾间,几片绿叶齐发,如利剑般直刺于木梁上。

非心稍显惊叹,没想到她还有两下子。

奈何不过一瞬,这几片绿叶瞬间软下来,簌簌而落。

小姑娘一扯嘴角,挠了挠后脑勺,“这叫内力,看来我还功夫不到家啊!”

非心见她这般,原本想说些什么。

不料眼前突然闯入一抹刺眼的红,小姑娘一甩红斗篷,围在她身上,顺势替他绑着结绳。

“你这是?”

“斗篷是我娘用红狐皮做的,我家里还有几件,可暖和了,这件就送给你,”

“不不用嗯唔”

原本想拒绝,没想到她这一顿操作猛如虎,瞬间把结绳勒紧,吓得他似是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咽喉,往后一仰。

她连忙替他松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那么好看的脸红点多好,刚刚在雪地里毫无血色,真是吓死人了”

小姑娘嘀咕着,从床上跳下来,非心轻抚着斗篷的绒毛,面上红潮未退,还有些出神了。

忽地,门外嘎吱一声,匆匆进来个小火者,颔首道:“林小姐,林老太君派人来寻,是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她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面露惊慌。

“完了完了,现在还不赶紧回去,肯定会被祖母罚抄佛经的。”

说着,她赶忙收拾东西想走。

“诶!你等!”

非心原本想叫住她,不料她却风风火火地跑去,喊道:“我有事先走了,好好休息,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不等他说什么,她就一溜烟地没影了。

他心下无奈,脱下斗篷抱在怀里,这性子和手法可一点都不像深闺养出来的闺女

思及此,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红斗篷,触及柔软暖和,血渍已然擦干净,还似有似无地盈着沉香的味道。

他痴坐在床上,沉思了许久。

不多时,门外的小火者唤回他游离的思绪。

“殿下,我们该回宫了,此事要不要”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旁人。”

小火者应声着,替他推来轮椅,只是他的动作有些踌躇,似乎有话未问,最后只得沉沉问道:“她她是谁?”

小火者稍愣,这才反应过来的“她”是指谁。

忍不住笑道:“殿下您说的是刚刚那位救您的姑娘。”

“嗯。”

他讷讷地点了下头,攥紧了他手中的斗篷。

“林宁小姐可是当朝红人林枫华将军之女,也是平南林府的嫡长女,今日来想必是林老太君与韩娘娘”

他无心继续听后面的话语,喃喃唤道:“林宁”

自那以后,他一人住在昭仪殿内,时常派人打听林宁最近发生的事,上到和韩渊鸣一块抓盗贼闹到京兆府尹不得消停,下到家法伺候被罚跪祠堂和抄家规,害得她苦不堪言这些事。

每每听着,他都忍不住笑,毕竟这很符合她的性子。

一一事无巨细地听着,再到后来,结识了韩渊鸣,这能说的也就更多,其中不乏她被罚抄的家规和诗集,横折回勾间,皆是不容置喙的决绝,许是受着林老太君管教,即使是罚抄,这字迹也不敢马虎,但在折角之处,又忍不住画着小人物图画。

多是和萧雪燃跑出去玩,和林无恙一块练剑,更不乏同林心然吵起来被一同罚跪。

每到此处,他颇为无奈,“还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闲暇之时,他便仿着这字迹,一字一句地练着写字,细细咀嚼其千回百转,心中才有了点期许。

璟帝告知天下,他的第三子名为“沈清辞”,受封“安王”,他这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十几年如一日,在冰天雪地里,按着温君珏的吩咐,浸在冰室里压制着炽燃之毒,加之疗愈,他时常在昭仪殿的庭院内,借着无人之时,扶着木制的双杠尝试站起来,挪着步子来回走,锻炼腿部肌肉,时而在膝盖扎着针,钻心刺痛着实难忍,有时摔到雪地上还得继续自己站起来,耳畔尽是温君珏的嘱咐。

“你若是想站起来,药膳,药浴,最重要的是平日的练习,一样都不能少。”

如此循环往复,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十岁的他才终于像寻常人那般站起来,能走,能跑,能跳,还能习武

后来她跟随林枫华去北漠,训练受阻、琴州被困、飞渡断桥

其间种种,尽是耳闻在心,却也只能听着。

经年已去,及至林宁及笄之日。

韩渊鸣交给他一张竹纸,入眼便是她的字。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沈清辞一怔,念道:“长缨是她的表字?”

韩渊鸣沉声应着,这还是远在北漠的林长缨寄给他的,他还忍不住细数近日她于北漠边境的所作所为,就连教训巡检使之子也不在话下,甚至不乏与阿依米娜针锋相对。

沈清辞耐心听着,低眉轻抚着竹纸笔墨,眸光放柔。

“长缨,好字。”

奈何好景不长,因魏成鑫出卖城防图一事,江南边境被东瀛连夺十余座城池,平南军临危受命,前去支援。

沈清辞只得待在宫闱中,等着前线来的军报。

如往的一日,他坐着轮椅到宫苑城墙上,远远望去,天边的那颗咸蛋黄躲在浮云后,飞鸟掠过宫墙,划过一道浅浅的云痕。

火烧云的烟霞烙印在他琥珀眸子,淡淡的忧愁亦似云痕般,悄悄化开。

不多时,余光注意到有人也上了城墙,转眸一看,竟是林老太君。

林老太君拄着拐杖缓缓走来,沈清辞连忙拱手颔首,行了一礼。

见此状,她忍不住幽幽笑道:“殿下为君,老身为臣,应是老身对殿下行礼才对。”

“淮玉王氏因世代治学的族学书院受世人推崇,我也时常习读书院的藏书,见到林老太君,如此也是应当的。”

林老太君依旧不平不淡地笑着,转过身去,远远眺望,欣赏着这难得的晚霞,淡声道:“没想到殿下这样的年轻人也喜欢欣赏日暮。”

沈清辞有些犹豫,沉声道:“这太阳被云雾遮挡,不知潜藏在背后的是何等风云,就像这次江南之乱一样,听说林大将军已带部分平南军抵至江南边境,林老太君就不担心吗?”

“担心?”

林老太君似乎习以为常,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也只能为他们祈福,反倒是殿下,眉目上下双弦,光如水溶,似乎很是忧虑。”

沈清辞敛回神色,沉声道:“没什么,如今这上京街道,皇宫内院,多是歌舞升平,安乐繁荣之象,很容易会忽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像此次江南祸乱缘由一样。”

话说至此,沉默了片刻,沈清辞抬眸望去,却见林老太君走至城墙边上,从锦袋里取了些果仁喂着城墙上的喜鹊,依旧是眉眼含着山川万里,似水平淡。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既然如此,还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说罢,又撒了一堆果仁,引得周遭的喜鹊争相抢夺。

沈清辞讷讷地瞧着这一幕,愁绪渐渐化开,似乎心中多了几分笃定,便颔首向她拜别,朝阁楼中走去。

正好迎面碰上送茶水的李成风,他连忙问道:“殿下,怎么刚上来就要走了?”

“我们出去一趟,去江南。”

“江南?”李成风连忙跟上,“那里不是在打仗吗?”

林老太君喂完最后一把果仁,远远瞧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忍不住低眉一笑,喃喃道:“既想护着你,又想替你守着,这么多年也是为难他了。”

说罢,风起吹拂,引得城墙上的旗帜簌簌而动,只是不知这风是否会吹到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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