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什么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开口道：“你……受到辐射产生变异的时候？”
魏沢原本打算略过任务的内容, 向陆勉简单说明一下自己当初变异的情况，可他没想到陆勉竟然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精准地抓住了方向。
魏沢狐疑地看着陆勉，“你怎么……”
陆勉挥了挥手, “当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
陆勉这明显知道很多内情的话让魏沢有些愣神，当初的行动到现在都是军/事机密，还没正式加入联邦军的陆勉对当时的事本该一无所知才对。
魏沢默了默，敏锐地猜到其中的隐情,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陆勉长叹一声，这个问题他暂时无法回答。
不管是当初的任务还是任务结束后伤员的救治, 恐怕都属机密，他不确定透露这件事对齐铭是否会有影响, 在确定责任大小之前，他不会轻易将齐铭供出来。
眼下他更在意的, 是魏沢能够成功活下来的原因。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一直有意地让自己不去多问，在齐铭的记忆里走了一圈，魏沢濒死的模样成了他内心的一根刺，他说服自己, 只要魏沢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就够了，何必去探寻那连齐铭都在刻意避开不让他看到的画面？
可如今看来，他是非得知道不可了。
想到这，陆勉看向魏沢的眼神软了几分。
在分手时，魏沢命在旦夕, 就算侥幸生还，失控又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大刀，随时都可能落下，在两人相遇后，他对魏沢还没什么好脸，这人在他这受了气，还要接着最危险的任务到处奔波。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魏沢过得都不算好。
如今这样的局势，他们只要一失手，整个世界跟着玩完，陆勉不禁有些犹豫，他是不是该趁着还活着，对魏沢好点？
陆勉温声道：“等我们回去了，我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现在，你还是先说说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魏沢在对上陆勉那明显放软的眼神后，心底忍不住狂跳了几下。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陆勉的脾气他了解，一旦真的被气到了，他大概率是哄不好，他现在能想到的缓和两人关系的方法就只有花很长一段时间时不时地让陆勉好好揍几顿，再加上卖卖惨也许能成。
可现在这情况，他们极有可能连辐射区都出不去，他没有时间耗费在找揍上面，所以，他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拉近两人的关系，即使卑鄙的用自己曾经九死一生的经历来博取同情也在所不惜。
魏沢：“当时我的基因相似度已经低于60，各种并发症都有，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当身体真的完全崩溃的时候，身上的细胞却诡异地开始反扑，它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无限制地分裂，不断的替换掉身上已经完全脱离人类的基因，每分裂一次，基因相似度就越接近人类，到最后，我的基因相似度被拉回到85，我也因此活了下来。”
陆勉的目光隔着两层防护服在魏沢身上走了一圈，随后低下头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沢等了等，十几秒后又开口道：“当时，从我身上褪下来的坏死组织有两个人那么厚。”
陆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见状，魏沢的喉结悄悄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又等了十几秒后，他忍不住再次开口，“那些坏死的脏器还是后来通过手术取出来的，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这回，陆勉连敷衍的回应都没有。
魏沢看着陆勉，吸了口气闷在胸口，半天都没见出气。
陆勉低着头，将眼底的情绪一一收拢。
如果魏沢只说了最前面的那段话，他姑且还会更心软一些，可这人偏偏又多加了两句，那略带委屈的语气，意图太明显，这反而将他刚升起的心疼给压了回去。
陆勉抬起头重新看向魏沢，“细胞无限制分裂是你的变异天赋之一？”
陆勉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魏沢有些失望，那一瞬间的软化就仿佛是他的错觉。
魏沢轻叹了口气，“不是，钱老将这一现象归结于求生的本能。强烈的辐射会导致人体内的细胞发生一定的癌变，无限制分裂是癌细胞的特征之一，我们当时受到的辐射强度较大，这导致体内的癌细胞也发生了变异，当这些变异后的癌细胞察觉宿主即将死亡时，它们会发起反击，比较不同的是，我体内的癌细胞似乎还会分化。”
时间暂停争取的时间相当有限，究极体还在持续恢复，魏沢匆匆瞥了眼恢复了一小半的究极体，随后接着开口道：“我希望你融合的，是我基因里的分化诱导片段，钱老研究过，分化诱导片段能够使这些癌细胞的每一次分裂都往正常细胞的方向靠近。在你上一次进化过后，钱老曾经提出一个猜想，你的基因能够适应度较一般人的要高很多，风险也相对较大，如果能够融合这段基因片段，会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你变成变异物种几率。”
陆勉顺着魏沢给的思路，将一条条线索都捋了出来。
钱老曾经说过，他的基因容忍度很高，能够在融合了多种外来基因的前提下还依旧保留着人类的躯壳，神智也没有受到影响。
但是这个容忍度并不是无限的，他现在身上所融合的基因已经是极限，只要再受到任意一种外来基因的入侵，他就有可能完全变异成变异物种，到时候不管是外形还是神智，都会完全脱离人形。
而魏沢所说的分化诱导片段，可以让细胞每次分化都更加接近人类，这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够把他逐渐偏离人类的基因往回拉。
只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的前提，似乎是让细胞不断的分化，由最新分化的细胞取代旧的细胞。
在没有癌变的情况下，他要怎么让自己的细胞不断裂变或者分化？难不成让他就地脱了防护服，全方位地接受辐射，激发身体癌变？
就在这时，身后的究极体似乎攒了些力气，朝着时间暂停的能量罩发起了冲击。
陆勉回过头，在究极体身上打了几个补丁，在看到究极体那肌理外露却不流半点血迹的身躯时，让他苦恼的问题瞬间有了答案。
他看向魏沢，眼底闪着精光，“这个方法可行！”
他一直在自己的身上找快速无限制分化的可能性，却忘了究极体的天赋之一就是分化。
有了无限分化才能将魏沢体内的分化诱导基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这会把他和变异物种的距离无限拉大，至于为了融合而接触到的不知名病毒，估计得硬抗了，只要扛过融合期，他就可以用时间回溯将这片区域内的时间都倒退回究极体出现之前。
病毒从本质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生物，而是有生物性质的生物颗粒1，可只要是生物颗粒，都会受到时间回溯的影响，因此，只在病毒侵占的空间内使用一次时间回溯，就能够清除无所不在的病毒。
将一切都捋清之后，陆勉开始跟魏沢商量起行动计划，“一旦我开始融合，我不确定自己到时候的情况会怎样，时间暂停有可能会解除，因此，我们等于又回到了一开始需要你全权负责阻挡蟑螂群的状态，这次可能还会加上究极体，你现在……”
魏沢挑了挑眉，“我能顶住，不管你需要多少时间，我会尽全力确保你在融合时不受干扰。只是，融合了分化诱导基因之后，你有可能会像我一样，长期处在失控的边缘，我失控了还有你在，你如果失控的话，我们将会束手无策。”
陆勉的那些天赋本就棘手，撇开其他的不谈，光是一个时间暂停就让人无法靠近，他就算能够从时间暂停里挣脱，也没有余力再做其他事。
陆勉愣了下，这才知道魏沢会失控的原因，他摇了摇头，“这个不必担心。”
从魏沢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除非将精神力用到完全无法掌控意识，才会彻底失控，其余时间跟正常人无异，而以他现在的精神力，想要完全榨干也不是那么容易，同理，身为s级良性变异者的魏沢也没有那么容易失控，否则，联邦不会一直让他接最危险的任务。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并且通过对讲机跟总部的人提报了行动计划，二十分钟后，在究极体的身体恢复过半时，陆勉再次举起长刀走向了究极体。
他尝试着将螳螂刀伸进气旋，刀尖跟气旋接触的瞬间，一阵细微的震动通过螳螂刀传到他的手上，他抽出螳螂刀，对着切面齐整的断刀皱起了眉。
究极体的身上附着着时间回溯，他的刀一碰到气旋，刀尖就开始消散，他根本就触碰不了究极体，更别提获得究极体的基因。
魏沢也看了眼断刀，“碰不到？”
陆勉摇了摇头，“不，碰得到。”
螳螂刀的断口处长出了新的刀尖，之后一阵透明的能量将刀刃包裹起来，跟气旋完全相反的力量围绕着刀刃盘旋。
那是时间流逝。
时间回溯和时间流逝就像是一对镜像能量，二者的原理完全相同，方向却完全相反，时间流逝可以抵消时间回溯的力量。
刀刃顺利接触到还在恢复期的究极体，并且割下了一块巴掌大的肉块。
陆勉用刀尖挑着肉块，穿过了时间回溯的能量层，稳稳地将肉块送到两人面前。
他抬手接住肉块，却并没有直接接触到这块肉，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厚厚的时间暂停，那块肉看着就像是飘在半空中。
失去了时间回溯的力量，肉块的切面鲜血淋漓，整块肉仿佛有生命，在他的手中不断蠕动，黏稠的血液顺着陆勉的手往下滴，却没能在防护服上留下半点痕迹。
陆勉收回螳螂刀，抬手就要脱下防护服，却被魏沢伸手拦了下来。
魏沢：“等等！究极体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基因，如果它的基因入侵到你体内，你是不是也会被控制？”
陆勉顿了顿，“那么，你的任务就多了一项，一发现我不对劲，杀了我。”
话落，陆勉只觉魏沢握着他的手顿时僵住。
他轻吐了口气，掰开魏沢紧紧箍在手腕上的铁爪，“放心，就算它能控制我体内已经被融合的基因，大不了就是一场争夺躯壳的拉力战，凭它在我体内那点微末的基因，我怎么会输？”
魏沢沉默着，却也没再阻拦。
陆勉解开了防护服，用螳螂刀在手臂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随后咬牙把手中的肉块贴了上去。
灼烧感立即从伤口处传来，眨眼间就蔓延到全身，一股热气涌上头顶，连头发丝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陆勉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也随之掉落了深渊，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魏沢的怀里。
他吸了口气，却被空气呛得猛嗑，魏沢将他护在怀里，一手在他的背上轻拍着，一手捂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得让人想吐，陆勉看了眼手臂，魏沢不知何时也解开了防护服，那只捂住他伤口上的手血红一片，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滑落，地面上被染红了一小块。
魏沢正在通过同一个伤口注入自己的基因。
陆勉气息不稳地说了句，“血，不用这么多。”
魏沢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嗓子紧到发疼。
片刻后，嘶哑的声音在陆勉的头顶上响起，“抱歉，我没注意。”
陆勉轻笑了几声，喉间依旧干涩。
他记得，在他上次进化的时候，钱老让他尽量保持清醒，所以，他就这么睁着眼，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体内那要将他从内到外烧成灰的炽灼。
很快，陆勉的身体表面开始溃烂，体内的脏器像是浸泡在强酸里，一点一滴地融化，每呼吸一次，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疼。
陆勉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掉，一开始他以为那是错觉，可很快他便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的骨头变得绵软如海绵，支撑不起他的身体，就算躺在魏沢的怀里，全身的肉也在往下掉。
魏沢不得不将人放开，用反重力把陆勉破碎的身体托在半空中。
陆勉的视力开始倒退，他朝魏沢的方向看了眼，入眼一片模糊。
他看到魏沢开口说了句什么，只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听觉，他的世界变得安静极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漫无边际的空洞。
他的眼睛彻底报废。
至此，陆勉无感尽失，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感还在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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