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影没回答裴野，来到刑房。
王绪被铁链绑在铁架上，耷拉着头，五官因为面部肿胀而变形得不成样子。
整个人好似从血池里捞起来，身上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王绪，我知道你听得见。”她清冷道，“你的妹妹叫王小鱼，是吧？”
“我司的档案里，他的小妹妹的确叫王小鱼。”裴野语声沉哑。
王绪一动不动，双目红肿得连睁开一丝缝儿都难。
叶姝影莞尔道：“指挥使，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裴野配合演戏，“洗耳恭听。”
“陶大人有一个庶女，这庶女的脑子不大灵光，二十多岁了还没嫁人。陶大人对这女儿甚是疼爱，多年前买了一个小丫头陪女儿玩耍。”
“这小丫头有何来历吗？”
“小丫头进陶府时十岁，比陶姑娘小三岁。她不仅聪慧而且本分，自己看医书辨别草药，医术还不错，把陶姑娘照顾得很妥帖。”
叶姝影像茶楼的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讲故事，“陶大人特意在女儿住的院子辟了一间药房，这对主仆时常在药房里玩耍。”
裴野道：“陶府的确有一间药房，药房里有一具年轻姑娘的尸体。”
她点头，“这丫鬟应该是在药房忙活到半夜，困了便睡着了。凶手来到药房，看见她，顺手把她杀了。可是凶手不知她在自己的衣角抹了一种药膏。”
“什么药膏？”
“这丫鬟研制了一种药膏，其中一味药是藿香，
把药膏抹在衣物上，药膏浓郁的气味经久不散。”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衣袍上有这种药膏的气味。”
“正是。”叶姝影看王绪一眼，“前两日，我闻到王绪的身上有这种药膏的气味。当时我没把他跟陶家惨案联系起来，不然早就抓到凶手了。”
“他身形不高，是个文弱书生，不太可能是凶手吧？”裴野故意道。
王绪依然没有半分反应，不曾动弹一下。
叶姝影似笑非笑，“指挥使莫要以外表取人，我还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请说。”
“我想起陶府的仆人名册，陶姑娘身边的丫鬟，叫陶小鱼。”
“小鱼……他的妹妹叫王小鱼，应该只是凑巧同名吧？”裴野惊讶不已。
“我问了陶家的左邻右舍，他们说陶姑娘的贴身丫鬟打小就机灵聪明，陶大人要给她取名，她坚持要叫自己的名字小鱼，说若她改名了，哥哥就找不到她了。”她别有深意地看向王绪。
王绪的食指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裴野骇然，“王绪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
“当年小鱼和哥哥失散，虽然年幼，但她记性好，头脑好，应该记得哥哥的长相特征。”叶姝影清冷道，“那夜，她一睁眼就认出了寻找了十几年的哥哥。却没想到，哥哥亲手砍了她的头颅……”
字字句句，敲进王绪的心坎。
王绪颤抖起来，死死地瞪着她，“你胡说八道，你骗我……”
“你觉得我有闲
暇编一个复杂狗血的故事，骗你这个奄奄一息的细作吗？”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他悲痛沙哑地呜咽。
“小鱼应该是被牙婆拐了，过了几拨买家的手，最后被陶大人买回去。自此她一直待在陶家伺候陶姑娘，很少出府，因此你不可能找到她。”
叶姝影森寒地挑眉，“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寻找亲妹妹十几年，却亲手杀了她，让她尸首分离。”
王绪崩溃地嘶吼，喷口一口老血。
哀痛，懊悔，愤恨，啃噬着他的心。
泪水不断地涌出，跟血污交融在一起。
裴野道：“王绪，你屠戮陶府满门，是为了给睿王清理门户。”
叶姝影道：“二十一年前，你还是孩童，跟睿王有何关系？”
王绪阴沉地低笑，笑够了才开口：“没错，我杀死了陶家所有人。”
“我的义父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逃难来到桂州，教我读书识字，更教我做人最重要的是感恩。我能够活下来，明白人世间的道理，全是拜睿王所赐。”
“义父说，睿王虽死犹生，我们生是睿王的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为睿王尽忠。”
“那年水患，义父为了救我和妹妹，被无情的大水卷走了。为了报恩，为了离睿王更近一点，我带着妹妹来到洛阳。”
王绪看着前方的虚无处，眼神里满满的崇拜，“义父说过的每句话，我都铭记于心，我要替义父做他没完成的事，清理
门户。”
叶姝影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一个组织，还有一个主谋？你们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你省点力气，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我要做的事。”
“你用什么凶器砍断陶家人的头颅？假扮鲛人的白衣女子在哪里？”
“你们不是擅长推演断案吗？自己去查啊！”
王绪得意、猖狂地大笑。
裴野拿着一支长长的银针，阴狠道：“手指之间的部位是最软的，从这里刺进去，那种痛最勾魂。”
“来呀！老子不怕！”
“你最好不要让本座失望。”
一人抓住王绪沾了血污的手，裴野狠辣地把长针刺进去。
叶姝影挪开目光，惨烈的叫声响彻刑房。
王绪的手被刺进三支银针，奄奄一息。
突然，他恨恨地咬舌，气绝身亡。
裴野用白布擦去双手的血污，随手扔掉染血的白布。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狠戾的一面。
虽然他戴着鬼面具，看不到表情，但从他眼里翻涌的邪戾气息可见一斑。
叶姝影走出刑房，“我该走了。”
“且慢。”
裴野拉住她的手臂，“下属买了糕点和鲜果，不如一起尝尝。”
她把手挣脱出来，“不用了。我还有事，告辞。”
他愣了一下，疾步追上，再次拉住她，“耽误不了你多久，我还有事要问你。”
叶姝影担心他的癫症又发作，到时就走不掉了。
“之前冒犯你，我很抱歉，特意向你赔罪。”
裴野把她拉到大殿，表示这不
是他的寝房，他真的诚意满满。
长案摆了四碟糕点，四样鲜果。
都是她平日里会吃的。
她勉为其难地坐下，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
“陶姑娘的丫鬟当真叫陶小鱼？”
裴野看见她的嘴角沾了细屑，不由自主地伸手为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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